我当过六年消防官。当年只要接到“995”,就像打了鸡血,非常兴奋。而且,求功心切,天天盼著出“大件事”,才有机会立功。
不过呢,如果事情闹太大,万一自己搞不定,不但不能立功,而且还要被“扣分”。心态就像初恋的少女等待着男朋友,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
(1995年,摄于民防学校)
今天,就跟大家说说我印象最深刻的两个“大件事”。
一天中午,有个吊车司机,中饭之后回到工地。启动了机器,开始工作,嘎嘎嘎,吱!机器不知为何慢慢停了下来。
司机加大油门,还是一动也不动,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只好下车检查。不看不知道,呀!一看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吊车机器竟然活生生夹死了个印度客工!
原来,印度客工中饭之后回到工地,看到吊车上方有片树荫,比较凉快,于是偷偷爬上去睡午觉。没想到,这场午觉再也没有醒来。他被卷进了机器当中,断成三截,卡在里面。
虽然说消防官兵身经百战,个个都是硬汉,但见到这么惨烈的情形,硬汉也直冒冷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死者从纠缠交错的钢索中解出来,放进裹尸袋里,准备移交给警方处理。
(1996年,作者在碧山第八站商场参加消防演习)
这时,一个年轻警察走了过来,脸色十分苍白,低声问我:“Sir,请问他身份证在哪里?”
我看了他一眼,反问:“你呢?你的身份证在哪里?”
他说:“在钱包里。”
我又问:“既然知道身份证一定在钱包里,怎么还问我?”
警察当场就愣住了,哑口无言。
其实,我当时已经看出来了,他是个胆小鬼,不敢在死者身上摸索,指望我代劳。
我当然不肯,不是因为我比他官更大,而是因为我比他更害怕。
警察看我不肯动,没办法,只好鼓起勇气,戴好手套,一边发抖,一边把双手伸进裹尸袋当中摸索;摸索了半天,终于把血淋淋的钱包、身份证找了出来。这件案子,让我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
后来,我调任武吉知马消防局。没多久,第二个“大件事”来了。
一组工人在建洋房,其中一人探头到窗外取东西,不小心碰到窗外的支架,咻!二楼的一根钢筋坠下,不偏不倚插进他后脑。他头部和右手在窗外,身体在窗内,中间还插著一根一米多长的钢筋。整个人,出,出不去,退,退不回,卡在了当场。其他工友只好打电话“995”。
我们赶到现场时,他还有模糊意识,有气没力地求救:“女儿刚出生三个月,我不能死,更不能死在这里,求你们,救救我。”
(1997年,作者向时任副总理李显龙介绍信息化消防指挥系统)
他不断喃喃自语,消防弟兄们的心都碎了,眼眶都红了,一边叫他千万别睡着,一边小心翼翼把钢筋锯成两半,扶他出来,趴在担架上,连同半根钢筋,火速送去医院。
万万没有想到,过了两个星期,他竟然坐着轮椅,到消防局来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之后就回中国老家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说不定成为中国哪个地方的首富了。
这两起意外,一死一生,一悲一喜。他两人的一滴滴鲜血,最后,都化成了一段段文字,写进了我那一年的升职报告中。这些所谓的“立功”,背后都是一条条无辜的生命、一个个可怜的家庭。
慢慢地,我的价值观发生了变化,不再求立功,但愿“995”永远静默,平安是福。
(1997年,作者在火场接受记者采访)
消防六年,我得到了不少人生感悟,今天,就拿其中两点来作为总结。
第一、所谓“勇者无惧”,并非毫不惧怕,而是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战胜了自己,无论多么害怕,仍然鼓起勇气去做。那个警察就是个好榜样。所以,我们一定要挑战自己,才能不断进步。
第二、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没人知道。所以,我们应该活在当下。有价值、有意义的事,就要把握时机好好做!并且持之以恒,才可以追求卓越!这也是我们国际讲演会的核心价值观之一。
今天,拿这两点生死感悟与大家共享,希望能给诸位带来一些借鉴的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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