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在新加坡這塊已經高度開發的摩登都市,仍然保留著最後一塊甘榜(馬來語中鄉村的意思)。
這塊土地只有1萬2248平方米,大約三個足球場大小的面積;1956年的時候地價僅為2萬7000新幣,而如今已經飆升到了7000萬新幣!
70年內一共翻了2600倍!
甘榜的一景,圖源:TimeOut
而且在新加坡這片寸土寸金,租金昂貴的土地上,這裡的租金卻仍然保持著六十年前的水平:
如今居住在這裡的26戶人家,月租根據房屋面積劃分不同,僅為6.5新幣-30新幣之間。
這裡便是位於後港萬國埔(Buangkok Green)組屋後方,靠近楊厝港路地段的——羅弄萬國村。
圖源:BBC
新加坡本島最後一個甘榜
這裡仿佛是林立高樓構成的鋼筋混凝土叢林下的一塊窪地,紅頂的老式平房被四周被茂密的樹林環繞,晚飯時分炊煙裊裊,仿佛是新加坡的一處世外桃源。
圖源:Pete DeMarco
羅弄萬國的歷史,要追溯到1956年。
那一年,中草藥商人孫潮坤買下這塊用於安置種植園的工人們。在村子最鼎盛的時候,面積一度達到了六個足球場那麼大。
但30年前,由於政府徵用土地用來修建道路,最終縮小到了如今的面積。
圖源:seeksophie
走進這裡,城市的喧囂瞬時被樹木遮蔽,只聽見樹林中的蟲鳴雞叫和犬吠。
老一輩新加坡人記憶中的老式鋅板屋坐落在空地上,外牆和屋頂根據租戶們的喜好,用顏料粉刷成五顏六色。
圖源:NurPhoto/Getty Images
木製圍欄或者鐵絲網籬笆圍繞出私人小院;四周種著各種果樹;大片芭蕉樹上綠色碩果纍纍。
圖源:Edgar Su/Alamy
由於這片屬於私人土地,如今先進的基礎設施並沒有普及到這一片,抬頭還能看見城市中已經絕跡的電線懸在頭頂。
圖源:T for Travel
這裡的程設也保留著50-60年代的風格,馬來風情的沙發,色彩鮮艷的帷幔,仿佛從21世紀又穿越回到了七十年前。
圖源:海峽時報
在這裡,有一種都市難尋的悠閒和寧靜,走廊上掛著鳥籠,小鳥在啼唱;小貓一邊曬著太陽一邊舔著毛。
圖源:Edgar Su/Alamy
雞在這裡並不是食物,更像是寵物;上圖中的兩隻雞取名「阿良」和「阿強」。唯一需要懼怕的是可能隨時出沒並襲擊它們的蛇類。
它們只需要在這裡閒庭信步,參觀的遊客們自會因為它們毛色油亮而丟給他們一些吃的。
「為了父親,我要堅守這裡」
如今這裡的土地所有者之一,是孫潮坤的女兒孫梅鳳。
圖源:8world
在孫潮坤去世前將這塊土地傳給了自己的四個子女,並反覆叮囑他們: 「不要賣掉這塊地。我要把它留下來,照顧我的孩子,照顧我的孫子。」
之後三位兄姐都陸續搬去了政府組屋,只有孫梅鳳捨不得對這塊土地的記憶,留在了這裡,並承擔起父親曾經的村長之責。
她一直牢記父親去世前的叮囑,她不打算搬家,也沒有要售賣這塊土地的意圖,即便有些土地評估商開出了7000萬新幣的巨額,她也不為所動。
她說:」既然已經答應了父親,就不能撒謊或者違背承諾,這是大逆不道的!」
而且她的價值觀也和自己的父親一樣:不求大富大貴,只求能夠吃夠穿。
而且這片土地,對她來說有著不可磨滅的記憶,在父親買下這裡並舉家搬來的時候,孫梅鳳剛剛3歲;而搬來不到一個月母親就病逝了,年幼的羅美鳳一下成了沒有嘗夠母愛的可憐孩子。
村民們心疼這個年幼喪母的孩子,於是經常對她噓寒溫暖,當作自家的女兒一般疼愛,家中有什麼好吃的也會分給孫梅鳳。 因此當父親離世、兄姐搬走後,她堅持挑起了照顧村民的村長責任,從被所有人關愛著長大的「全村的小女兒」,變成了照顧所有村民的「家長」。
上世紀80年代的羅弄萬國,圖源:新加坡國家檔案館
她收著微薄的租金,幾十年如一日幫助村民們處理日常瑣事:
新來的抄表員不知道具體位置,她挨家挨戶帶他們去熟悉;溝渠堵塞了,她會帶領租戶們一起清理。
從父親那裡她還學到了一門手藝——用竹竿趕走蟒蛇和眼鏡蛇,作為甘榜長大的孩子一定不會怕蛇,當蛇進入家裡時候他們甚至會自己手動抓。
圖源:8world
如今這裡的25戶人家中,一半是華人,另一半是馬來人。而孫梅鳳一直保持著60年前的房租未曾有過任何變動,只因為一份真正刻在新加坡人骨血里的「甘榜精神」。
什麼是甘榜精神?
新加坡前總理李顯龍在多次公開講話中都會提到「甘榜精神」,簡單的來說,這就是一種:鄰里之間守望相助、互相關懷、形成一種和諧、團結的生活氛圍。
圖源:李顯龍臉書
「希望大家繼續互相扶持,關懷弱勢和有需要的人,以我們的甘榜精神振奮我們的社會。我們並不孤單。讓我們保持團結;越是在一起,我們就會走得更遠。
– LHL」 這種精神源自新加坡50-60年代,那時大多數居民都住在鄉村,鄰里之間相處得比遠親還親,逢年過節左鄰右舍會一起慶祝;紅白喜事村民們也會相互幫忙;彼此之間患難與共、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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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圖源:何沛然
上個世紀50年代的甘榜風貌 而這種氛圍,在隨著人們居住到了樓房開始慢慢變淡,打開門鄰里之間並不熟悉,關上門又隔絕在自己的小天地,鄰里之間的人情味越來越淡薄。
羅弄萬國村的未來
作為新加坡本島最後一塊甘榜,這裡的生活其實並沒有表面看到的這麼安逸。
土地徵用可能讓最後一塊甘榜徹底消失
孫梅鳳的父親在生前就已經安排好了這塊土地的未來,如果一定要賣地,則必須四個兄弟姐妹一起簽名,哪怕一個人反對都無法出售。
雖然是私人土地,孫梅鳳也並沒有售賣的打算,但如果新加坡政府決定徵用,則為不可抗力。
圖源:The Oval Partnership
在2014年市重建局發布的藍圖中,這片土地未來會興建兩所學校以及三條車道的快速公路。
但到了2017年國家發展部部長李智陞又在國會上指出,當局還沒有為這個地區的發展定下具體的計劃。
村子飽受洪災困擾
由於村莊的地勢偏低,而防水措施也並不完善,每當海水漲潮時如同時也在強降雨,那麼村中低洼的區域就會突發性淹水。
圖源:海峽時報
2006年新加坡政府曾經計劃開展一項排水系統,並提高海拔高度,但所需耗資卻在1000萬美元左右。最終這項計劃被認為成本過高且並無必要而中止。
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教授丁荷生說:「新加坡過去有的甘榜有200多個。而從七八十年代開始建造新的組屋,三十四年間推到了幾乎所有的村落」。
如今新加坡本島的甘榜只剩下了羅弄萬國村,而另外一處則在烏敏島上。
羅弄萬國村或許最終在多年後也將被推倒重建,消失在鋼筋混凝土森林之中,但一個小女兒為了繼承父親的遺願並回報土地給她的愛意,而堅守一片土地的信念,卻是一個值得讓所有人都記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