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呼吸|紀慧琴】有些事,一退就是讓

2024-11-22

關於捍衛人權這一點,我只能引用大馬文藝工作者張吉安歌詞中的一句話:「一面都是牆,一退就是讓」,讓讀者自行意會。

最近常刷到中國博主介紹馬來西亞華文教育的視頻。如今新馬華人能流利使用華語,早已不足為奇,然而在20年前,當我初到中國留學時,不少教授對我們新馬華校生的中文能力,表現出驚訝與疑惑。

當年,復旦中文系和新聞系的新馬華校生成績,與中國本地學生不相上下,其中一位新加坡學長更是名列前茅。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堂古文課,教授發放古代碑文的圖片讓我們辨識。習慣閱讀港台書籍的新馬華校生,能直接讀懂繁體碑文,而習慣閱讀簡體字的中國本地學生反倒頻頻向教授請教求解。更有趣的是,我們這一批留華的新馬華校生中,不少人曾是中學華樂團的成員,經常在校園內聚在一起演奏華樂,成為一群既不像「老外」又不同於港台學生的奇葩中國通。

在馬來西亞,很多獨中和國民型華中都設有華樂團,近年還擴展到華小,為更多孩子提供接觸和學習華樂的機會。(圖:截自中化中學簡介影片)

新馬兩地的華校

新馬兩地的華校皆源自南來先賢所辦的華文私塾。據顏清湟博士的馬六甲起源說,在1820年出版的教會刊物《印中搜聞》(The Indo-Chinese Gleaner)記載:「據說約5年前,馬六甲有8所供福建孩子就讀的華校,約有150個學生;另有1所廣府學校,約有10或12個學生」。新加坡公認最早創辦的華文義塾——萃英書院,也是由馬六甲峇峇慈善家陳金聲於1854年領導創辦。

另據資料記錄,截止1920年,單在海峽殖民地(新加坡、馬六甲、檳城等地)已有313間華校。不過,其後英殖民政府干預華校,加上二戰日軍清算和屠殺華社賢達,以及新馬分家獨立後進行教育改革和轉型,歷史淵源極深的新馬兩地華校從此分道揚鑣。

在這段期間,大馬所有華文小學(簡稱「華小」)和多數華文中學改制加入政府教育系統,成為國民型中小學。改制後的國民型華中,僅保留約三分之一課程以華文授課;另有15間華文中學拒絕改制,獨立發展出完整的華文教育系統,形成如今全馬63所華文獨立中學(簡稱「獨中」)。

作為擁有百年歷史的中化中學,學校依然保留了古早的課室,長廊的盡頭是多少人回不去的青春記憶。(圖:紀慧琴)

新加坡華校則是走向以英文為主的雙語政策。雖然有人批評新加坡華校改制後「名存實亡」,但與我同期留華的70後、80後新加坡華校生的華文造詣,其實頗高。不過,當我畢業加入新加坡媒體行業後,通過校園訪問和街訪才逐漸明白,為何老友們會對新一代的中文能力感到焦慮。

華文焦慮不是新加坡獨有

這絕不是新加坡華社單獨面對的問題。實際上,大馬城市地區的不少華人也以英語為主要交流語言,加上孩子從小由外傭照料,也導致下一代的英語能力更勝華語。這也是為何如今不少華小面臨生源流失的困境,以英語為主要教學語的私立或國際學校,成了華小和獨中最大的競爭者。

在新馬華校艱難發展的過程中,個人的選擇也常受到家庭傳統與社會環境的雙重影響。在我家族中,爺爺有二十多個孫子,唯獨我一人進入獨中。據說,父親是為了滿足爺爺的心愿——希望南來的紀家第三代中,還有人通曉中文。但我不解的是,父輩明明全是華校生,為什麼叔伯們卻不願把自己的孩子送入華校?

按理說,華人家庭通常將教育資源傾注於男孩,文化傳承的責任也不該落在一個孫女身上。我想,唯一的解釋是,當年父輩華校生吃過不諳英文的虧,因此不願意讓孩子再走華校生的路。

從「精華」到菁英

誰能想到,我這一批華校生卻是幸運的。1990年代以來,大馬私立高等教育學府激增,也有更多面向獨中生的獎貸學金,使升學道路更加寬廣。同時,(馬來西亞)統考文憑也逐漸被國際認可,與(新加坡)A-Level具備同等學歷資格。只要加上英語鑑定證書(如雅思或托福),留學紐澳歐美都不成問題。部分特別優秀的同學甚至憑此從「精華」變成菁英,成為劍橋博士、大學教授、律師、醫生和醫藥研究員。

從空拍視角下看麻坡中化中學,令人感受到學校的規模與校園氣息。該校第一任校長陳人浩先生從1945年至1954年掌校,之後移居新加坡,成為新加坡華校明德中學的第二任校長並掌校了10年。(圖:截自中化中學簡介影片)

大馬華校生不再像我父輩年代那樣,飽受語言局限的苦楚。更重要的是,民間已形成一股力量,讓華校得以靠社會捐款,更新硬體設施並提升教學質量。其實,每年從華小升入獨中的華裔學生僅占15%,但不少曾受教於華小的畢業生,也將自己視為華文教育的一份子,願意捐款支持獨中發展。

麻坡中化中學擁有一個面向社區的共享空間——圖書館。這座兩層樓的圖書館收藏了大量書籍和影音資料,公眾只需辦理年會員卡便可借閱書籍,讓獨中發揮更大的傳播知識力。(圖:紀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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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遇過一位獨中贊助人,他起初對獨中生的印象並不好,認為他們是一群高傲的富家子弟,語言能力差,難以融入社會。直到後來參與華團,接觸華教工作者後,他才明白,堅持華文教育不僅關乎民族認同和文化傳承,更為捍衛學習母語這一基本人權。關於捍衛人權這一點,我只能引用大馬文藝工作者張吉安歌詞中的一句話:「一面都是牆,一退就是讓」,讓讀者自行意會。

在典禮開始前,畢業生夾道迎接嘉賓和父母入場,表達對父母和師長的感恩之情。(圖:紀慧琴)

有什麼理由放棄

新馬華文教育至今已有超過200年歷史。在新加坡,它面臨新一代學習興趣低迷的挑戰;在馬來西亞,它承受政治挑釁和「影響國民團結」的指責。未來絕不會因為更多人為它發聲而變得輕鬆。

無論過於悲觀還是自負,都不是健康的態度。試想百年前物資匱乏的時代,先民尚且希望下一代至少學幾個字、記住家族的中文姓氏。如今資源更為豐富,我們這一代又有什麼理由輕言放棄,讓華文教育自生自滅呢?或許該像我爺爺那樣深思遠慮,即便家族中只剩下最後一個孫子願意學華文,也要守住這一份傳承的火苗,不讓它徹底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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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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