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閨蜜布丁春節期間去了泉州旅遊,臨行前發了微信給我,確認我老家的地址。雖然從祖輩那裡知道,紀家是從泉州晉江石獅市一個叫蚶江的地方南遷而來,但對於這個地方的具體位置和人文風貌,我其實一無所知。
布丁查了資料,發來酒店地圖,酒店正前方的河道便是「晉江」。原來,晉江不僅是地名,更是一條全長182公里的大江,流經永春、安溪、南安和晉江市,最終匯入泉州灣。爺爺的故鄉石獅市,就坐落在泉州灣的一角。江灣往東是台灣海峽,往南是中南海。從地理位置來看,民國軍閥混戰時期,爺爺選擇下南洋也就不難理解——他就住在海邊,登船逃難總比往內陸跑來得快。
錫礦移民的故事
祖輩的遷徙,不僅是我個人的家族記憶,也是許多南洋華工家族的共同經歷。去年,馬來西亞彭亨州一場名為《錫家年華》的人文活動,讓我更深刻地理解了這段錫礦移民史。
策展人借林明民眾圖書館70周年之際,以林明的錫礦歷史為引,串聯起因錫礦而繁盛的西馬半島城市:彭亨林明(Sungai Lembing)、雪蘭莪新毛古(Kuala Kubu Bharu)、森美蘭芙蓉(Seremban)、霹靂十八丁(Kuala Sepetang)、柔佛麻坡(Muar),以及吉隆坡和檳城。
《錫家年華》帶領公眾走訪這些錫城,通過講座重現昔日風貌,並由當地素人導覽員講述歷史,帶出華工「由錫南來,落地成家」的敘事。策展人賴俊嵐是馬來亞大學歷史系博士生,研究馬華公會歷史。因調研冷戰時期馬華公會在新馬各地設立的民眾圖書館(Public Library),而接觸到林明民眾圖書館,並成為《錫家年華》幕後推手。
老齡素人導覽百年廟宇
賴俊嵐希望,除了講述錫礦歷史,更通過素人導覽員的口述,讓華工南來落地生根的故事變得鮮活,使當地人從錫礦歷史延伸至家族記憶。他認為,人文歷史的搶救不應局限於學術研究,而應讓民間素人、後人、社區居民共同參與。「在馬來西亞談歷史,往往認為需由專業研究員講述才準確,事實上,在地生活二三十年的人,他們的口述歷史同樣有價值。」
我佩服他果敢地採用素人當導覽員。在麻坡場次中,七八十歲的廟宇負責人帶領公眾參觀百年歷史的武吉摩(Bukit Mor)仙四爺廟,廟內供奉的神明是芙蓉(Seremban)首任*甲必丹盛明利,也是馬來西亞獨有的民間神明,據說他是在一場礦區爭奪戰中被砍首,後被錫礦工人奉為守護神。(*註:「甲必丹」,荷蘭語「kapitein」的福建話音譯,指由殖民政府任命的僑民領袖,負責協助殖民政府處理僑民事務。)
老先生戰戰兢兢地講述自己與仙四爺廟的故事,像是早期華工因貧困無法治病,只能來廟裡拿香爐灰泡水喝祛病,廟宇底部有一口活泉水能趨吉避凶。雖然聽起來像迷信,但也反映了華工在異鄉的孤立無援。老先生很驚訝公眾會對古廟感興趣,他也許無法相信,自己的講古同時豐富了一批年輕文史工作者的地方記錄。
與新加坡的淵源
《錫家年華》在西馬落幕,但仍有許多值得繼續講述的故事,尤其是在新加坡。不少因錫業興盛的家族,在日治時期的動盪和1980年代錫業崩盤後,都漂向新加坡,就像余仁生創始人余廣培,從佛山南來落戶霹靂金寶(Kampar)錫區,以中草藥救治水土不服的礦工。他的獨子余東旋生於檳城,憑藉錫礦與橡膠產業的崛起,將余仁生帶到新加坡和香港。
另如霹靂怡保的礦家梁典,原來自廣東梅縣,過番到怡保投身錫業,最終成為巨富。近年,在新加坡的子女將其傳奇經歷整理成書——《梁典:跌宕一生的礦家傳奇》,這才讓這個低調的錫家為世人所知。
正如賴俊嵐所言,《錫家年華》不能止步於西馬,它應延伸至泰國、香港,甚至南至印尼、新加坡,才能完整講述錫礦史下的移民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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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如果《錫家年華》能繼續南下新加坡,我相信,許多未曾被記錄的故事將被發掘。就像我一直很好奇,為何新加坡沒有仙四爺廟?或許,在新加坡版《錫家年華》導覽活動中,我們會在某座廟宇的角落找到仙四爺神像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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