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媽媽都有選擇的權利。
有人跨海追到新加坡，站在異國他鄉的法庭上，只為見一面自己的孩子。也有人含淚送走孩子，頭也不敢回。
今天的兩個媽媽和孩子的故事，放手和奪回，都是一個女人拿出最大的勇氣和愛，才能走向的「戰場」。
程媛（化名）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跨海而來，站在異國法庭上，才能見一面自己的孩子。
前年，2023年6月，等待杭州法院給這段婚姻做最後清算的日子裡，她盼著，自己至少能保住孩子。她十月懷胎才生下的孩子，常常喂奶到凌晨，一口口喂輔食，一步步扶著走路，一點點教他道理的孩子。
誰也沒想到，在法院宣判前的那個周末，她的前夫偷偷帶走了孩子，從此杳無音訊。
再聽到孩子的消息，已經是半年之後，他換了一個國家，也換了一所學校。新加坡的澳洲國際學校，學費很貴，生活條件很好，可那不是孩子熟悉的城市，也沒有他依戀的媽媽。
她決定去。
去異國他鄉，打那場心裡沒有底的官司。
不是因為她有信心贏，而是因為她覺得，含辛茹苦養大，一聲聲叫著媽媽的孩子，不能就這麼不見了。她知道，孩子也想她。
《8視界》上關於這場官司的新聞很短，只有幾百字，沒有採訪，沒有眼淚或者陳述，只有一串時間線：父母離婚、父親擅自帶走孩子、母親跨國追兒、最終法院判決孩子應歸母親撫養，孩子從新加坡回到中國。
唯一「醒目」的是標題用了「奪兒」二字——
「前夫違中國判決帶子來新，婦人入稟我國法院成功奪兒。」
像宣判了一場勝負。
但做了媽媽的我們都知道，這不是勝負，而是一場奔赴，是踐行一個母親給孩子的承諾。無論千山萬水，千難萬險，媽媽都會來找你，帶你回熟悉的家。
新聞沒有多餘的字，但同樣作為媽媽，我們卻幾乎能想像她的旅程里那些沒有被記錄的部分：
一個人坐飛機、在法律服務櫃檯排隊、用翻譯軟體查詞、等待庭審通知。甚至，我幾乎能看到她站在法庭門口的樣子：安靜、堅定，也許手心是汗，也許眼底有已經乾了太久的淚。
她不是來打贏一場官司的，她只想找回她的孩子。
在法庭上，程媛提出唯一的請求，希望執行中國法院關於撫養權的判決，讓她帶孩子回中國。
她不懂跨國監護權的條文，只能一項一項地整理出自己的生活，像一份日常版的陳述書。
她說：「我是保險經紀，工作時間靈活，我的父親是退休公務員，可以一同協助照顧孩子。」
她說：「我能照顧他，他也一直跟我生活。」
而前夫則稱，自己並非惡意帶走孩子，而是因為孩子媽媽多次阻止他探視；如今孩子已在新加坡安頓好，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和學習環境。
最後，他又補充道：「如果孩子回去，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看著這段陳述，忽然覺得這不像是一場法庭辯論，倒像是兩個成年人，在現實面前，都拿出自己僅有的那點勇氣。為了心底的愛，再試一試。
法官最終判決：孩子年幼，應回到母親身邊。
理由是——孩子長期在中國生活，應回到熟悉的成長環境。中國法院已作出明確裁定，新加坡法院應予以尊重。
新聞寫完了。
可關於孩子成長的故事，或許才剛剛開始。
這則新聞，我想起另一個女人的故事，也是為了孩子，做了完全相反的決定。她拿到了孩子的監護權，卻在幾年之後又把孩子送到了爸爸身邊。
我的朋友曉麗和前夫離婚多年，有一個兒子，從孩子三歲起，她一個人把孩子帶到小學畢業。
她的前夫在新加坡工作，經濟條件比她好許多。她一個人帶著孩子長大，從托班到小學，每天送接、陪伴、教功課，直到那年，孩子要升中學了。
孩子成績中等，喜歡運動，不太能坐得住刷題，這樣下去很可能考不上高中，要去上中專學技術。
曉麗捨不得孩子這樣辛苦。她猶豫了很久，要不要讓孩子到爸爸身邊去生活？去新加坡，接受更寬鬆更好的教育，有更多的可能？
她說，下定決心，是因為又一個晚上10點多，兒子做著作業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等兒子去床上睡之後，她在坐在陽台上給前夫打電話，「你把兒子接過去吧。他跟你，也許會有更好的發展機會。」
那通電話，她哭了很久。掛斷後，一個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整晚，反覆想著前夫在電話那頭一再保證，會像她那樣照顧孩子，會讓孩子每天和她通話。他說：「你把孩子交給我，只是來新加坡接受更好的教育，但你永遠是他媽。」
前夫來帶孩子走的那天，她沒有哭，努力保持微笑，甚至開玩笑：「別太快學會Singlish哦，媽媽會聽不懂。」
要進安檢了，她幫孩子拉上外套的拉鏈，最後一次叮囑孩子要記得打電話，有什麼事要跟她說，生病了要吃藥，冷了要穿外套。
孩子一邊說好，拉著爸爸的手進了安檢，沒再回頭。
她站在原地，等人群散盡，才慢慢走出機場。那天，她一個人坐了很久的計程車回家，窗外陽光正好，車裡卻像掉進了深冬。
她曾跟我說：
「我最難受的，不是吵架，不是一個帶孩子看病，而是你明知道孩子走了對他好，卻捨不得……你還不能讓孩子看到你捨不得，不想要給他太多情緒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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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她說，頭幾個星期，總覺得日子過得很慢，她每天都去孩子房間收拾一點東西，心裡才會好一些——放回書架上的書、沒拆的文具、她托朋友為他買的那雙限量版球鞋。
她沒有丟掉任何一樣東西，只是重新擺放，就像以前給孩子收拾房間那樣。就像是在默默對自己說：「我還會見到孩子的，他知道媽媽記掛著他。」
有一次我問她：「你後悔嗎？」
她沉默很久，說：「不後悔。」
「但我有時會嫉妒——有時候看到別的媽媽抱著孩子的時候，我會想，孩子為什麼不能慢點兒長大呢？為什麼別的孩子能和媽媽在一起，可我不行？但也只是想想，為了他的將來，我只能放手。」
一個媽媽，漂洋過海，為了孩子打跨國官司。另一個媽媽，選擇放手，把自己帶大的孩子，交到前夫手裡，默默祝福，甚至不敢要求孩子每周都聯繫自己。
我們總以為母愛是「不能失去」，但也許真正的愛，是「允許失去」。
這個社會對母親的期待，
總是帶著矛盾。
不管她選擇爭，還是放，
都有人說她自私。
不管她陪在孩子身邊，
還是送孩子遠行，
都有人說她「太多情」或「太狠心」。
但只有做媽媽的自己知道，
每一次決定都不是輕鬆的。
每一種選擇，都必須拿心來換。
我寫下這些，並不是為了為誰辯護。而是因為我發現，我們太少聽見「媽媽的聲音」。
新聞給我們呈現出一場法律執行，跨國判決的尊重；但故事的背面，那些沒有說出口的情緒，那些不得不做的選擇，那些「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的時刻，是更接近真實的東西。
曾經有個讀者留言讓辣媽印象很深：「媽媽不偉大，是太愛，才讓她變得偉大。」
新聞里那個女人，一個人站在新加坡法院門口。也許她不會講英文，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多少程序。但她還是走進了那扇門。
我的朋友，礙於前夫的新家庭，在他微信朋友圈看到孩子的照片時，只允許自己下載下來，偶爾輕輕點個贊。
今天這篇文章的最後，我不想問咱們的姐妹們，「你支持誰」，也不想總結什麼大道理。
如果可以選擇，我們都不想成為故事裡的人。
一個媽媽的決定，不需要誰來原諒，也不必誰來證明。它只是屬於她和孩子的，一個關於愛的決定。
祝福我們的姐妹
都不需要面對這樣的選擇
更願，孩子們永遠不用在愛與愛之間，被迫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