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占領新加坡後,無法提供百萬居民的食糧,計劃將30萬人移居他處,於是以富士山為餌,引誘歐亞人和天主教徒遷往森美蘭馬口,華人則到沒有日軍看守的興樓建立「新昭南模範村」。
新昭南模範村年代的老屋,90多歲的第一代居民疫情解封后已不見蹤影。
對80年前日據時期有切身記憶的老人家已屆耋壽之年。96歲的周尚文原鄉馬來西亞柔佛豐盛港,在新加坡麥波申住家,以清晰的思路侃侃而談,他所提供的新線索,為昭南歲月補充一段民間記憶。
實施焦土政策
馬來亞東海岸面向南中國海,500多公里的海岸線使到防禦軍力分散。1941年12月8日凌晨,日軍第18師在最北部的城市哥打巴魯搶灘告捷後,軍機馬上空襲新馬城鎮。
隨著戰情的發展,豐盛港一帶最有可能是下個登陸點,半天內羅厘將所有居民疏散到峇株巴轄的鐵山(Sri Medan)。這裡是日本人經營的礦場,礦工抵制日本侵華,丟空的勞工宿舍用來安置難民。
澳大利亞軍隊在空城執行「焦土政策」,摧毀所有重要設施。1942年1月26日,英國最後兩艘驅逐艦在豐盛港一帶海域跟日本軍艦激戰落敗,日本援軍在興樓(Endau)登陸。殘餘的澳軍撤退到鐵山,由周尚文和糾察隊員指路南下。
各族人士加入抗日軍
周尚文能以英語溝通,跟在新加坡居住有關。二戰前馬來亞學生已到新加坡升中學,10多歲的周尚文寄居在嫁到本地的大姐家,上午念英校,晚上讀中文。
殖民地政府意識到中國戰場對牽制日軍的重要性,於是打開支援抗戰的方便之門。當時黃埔軍校通過中華總商會協助,招募華僑子弟回中國受訓;南僑機工在陳嘉庚號召下回祖國運輸物資;中國中央海外部部長吳鐵城來新加坡宣傳抗日,兩個月內華僑獻金500萬叻幣。
備戰期間政府多管齊下,招募民防部隊為防禦戰做準備,跟羅厘業主簽署資源徵用協定,囤積米糧時在米袋內撒下大量白灰來保鮮等。
熱愛新加坡的各族人士加入新加坡志願軍、星華義勇軍和馬來軍團,私會黨徒加入共產黨「馬來亞人民抗日軍」和國民黨「華僑抗日軍」。新加坡淪陷後的大檢證,國民黨、共產黨、義勇軍和私會黨都成為「掃蕩敵性華僑」的目標。
鴉片廠繼續生產
上世紀40年代的比必士路鴉片廠,女工正在為鴉片加工。(美國威斯康星大學密爾沃基圖書館照片)
日軍空襲新加坡當天,學校全面停課,一些城市居民遷往巴耶利峇、碧山亭、波東巴西等鄉村避難。周尚文跟著本地念書的馬來亞學生趕回鄉,未幾隨大隊遷至鐵山。
新加坡淪陷三個月後,社會秩序已大致恢復,周尚文因思念母親來新加坡,在比必士路(Pepys Road)鴉片廠上班。廠內百多名員工以女工居多,印度入口的生鴉片煮熟後,灌入圓形小錫管內就可以包裝出售。這些錫管用廠內的模具製成,容量分為二分、四分與六分(一分約等於一克)。
幾個月後,周尚文在陳桂蘭街(Tan Quee Lan Street)登上回豐盛港運載樹桐的羅厘,加入馬來亞人民抗日軍,滲入家鄉的華僑協會收集情報。當地的華族便衣警員遭抗日軍「鋤奸隊」暗殺,周尚文來往新馬的行跡可疑,被帶到扣留所嚴刑拷問,身份險些暴露,只好轉入地下活動。
日軍政府無法提供新加坡百萬居民的食糧,打算將30萬人移居他處,於是以富士山為餌,引誘歐亞人和天主教徒遷往森美蘭馬口(Bahau),華人則到沒有日軍看守的興樓建立「新昭南模範村」。周尚文的新任務是動員興樓的知識分子抗日。
模範村有文慶路
新昭南模範村年代的老屋,90多歲的第一代居民疫情解封后已不見蹤影。
1943年9月,每個星期百多人乘著羅厘前往興樓,物資則由舯舡載送。戰爭結束時,模範村有1萬2000多居民。
今年冠病疫情管制鬆綁後,我們越過長堤取道3號公路,途經哥打丁宜和公路旁強記肉骨茶,來到馬威和豐盛港交界。沿著豐盛港海邊公路行約20分鐘,抵達跟彭亨以河為界的興樓。全程170公里,約兩個半鍾。
特別要提到馬威和豐盛港交界。1944年4月19日,新加坡華僑協會一行人,跟負責協調日軍與華人溝通事務的筱崎護,北上興樓視察,在此處遭馬來亞人民抗日軍伏擊,商人陳延德、鄭爾愛中槍身亡。李俊承(華僑協會副主席)口袋的佛牌擋下子彈而奇蹟般生還。
興樓河畔的甘榜好旺路(J71)便是昔日新昭南模範村的唯一公路「文慶路」,以華僑協會主席林文慶命名,大路兩旁的橫向鄉道由一巷至九巷。縱然斗轉星移,仍可想像街頭的「牛車水」天一景茶樓、劉莊記餅家、梁廣記餅家、珍珠巴剎麵攤等。每隔兩三晚,居民在二巷擺地攤,夜暮下煤氣燈火特別璀璨。模範村內有醬油廠、木船廠、肥皂廠、椰油廠等供人就業,比鐵蹄下過日子輕鬆得多。
負責建屋的廣幫人士,由曾紀辰擔任項目經理,在勞明達街經營木業的梁元浩設立火鋸廠,參與建造禧街警察局的胡文釗監督工程。
陳篤生的曾孫陳溫祥律師(Tan Hoon Siang)醉心於農業,成立模範村三公里外的農業試驗場,教導居民種植蔬菜、水稻、畜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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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前財政部長鬍賜道博士的父親胡載坤醫生設立衛生診所,由陳亞保醫生(Chen Ah Poh)和陳篤生的另一位曾孫陳美儀醫生(Maggie Lim)駐守。
家族在大坡經營打金店的簡二姑帶領大家念經誦佛,平安地度過模範村歲月。
戰爭結束的後續
雖然居民不多,好旺村村民仍創建好旺學校,為華小盡一分力。
戰爭結束後,模範村居民紛紛乘車返新。三水婆一貫節儉,套上脫色的紅頭巾遮陽揩汗,踩著舊輪胎剪成的膠鞋徒步回家。
20多戶人家決定落地生根,將模範村易名好旺村,在村子裡設立學校。他們的住所集中在Jalan Ria和Jalan Mahsuri,分別為從前的八巷和九巷,路旁的福德廟和興業茶餐室成為聯絡站。
昔日居民黃至元跟年輕的周尚文分析時局,周尚文因此意識到身邊許多同志只是受情緒影響,實際上並不懂得共產主義。戰後黃至元出任巴生中華中學校長,1951年在校園內被馬共弔死。那個年代本地亦發生過類似事件,譬如副提學司李之華於紐頓電車終站遭開槍刺殺,南洋女中校長劉韻仙在校門外被潑鏹水。共事的藍瑞不認同暴力,走出森林投誠。周尚文深思熟慮後,決定跟組織分道揚鑣。
午後慵懶的「文慶路」,老木屋略帶滄桑,辛酸繁華皆雲煙,直叫人百感交集。
文、攝影:李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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