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呼吸|彭菲菲】雲泥之別——從英女王世紀葬禮到日本人的無名墓碑

2022-10-09

夏目漱石從新加坡捎給妻子的信中寫道,「日本人多為丑業婦,身穿印度長裙與棉縮緬外套,踩著一種特別夾腳鞋漫步街頭,讓人感到十分奇怪。」

2022年9月19日,周一。本該尋常的一個工作日,卻因一場世紀葬禮讓全球超過500位政商領袖名流以及王室人員雲集倫敦西敏寺。數以萬計的民眾聚集在倫敦街頭,向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道別。 

伊莉莎白二世出生於1926年,當時世界上的王室幾乎都已開始走向衰退,然而大英帝國在全球各地的殖民政府卻依然掌握實權,帝國將工業化浪潮帶到殖民地,雖然本為掠奪資源,但也間接帶動了地區貿易經濟開展,提供大量工作機會,吸引男男女女遠離家鄉前去打拚,希望可以攢更多錢,除了自求溫飽,還可寄錢回家,企盼有天還能衣錦還鄉。 

 

墓地公園裡井然有序的小墓碑。(圖:彭菲菲)

壯志得籌者幾稀,多半出師未捷成了黃土一抔埋骨他鄉。走在悉心照料,綠意盎然的日本人墓地公園裡,尋覓著「精靈菩提」。低矮的四角石柱散布在墓園各處,錯落在一般的墓碑當中,幾乎已難辨識,只能靠一旁英日對照的說明。

長眠在每個小石柱下的女子都曾芳華正茂,不知是受逼迫、蠱惑抑或是懷抱著幻想來到南洋,在如泥般的底層掙扎,最後卻貧病交迫客死異鄉,草草下葬立根木牌,歷經風吹雨打後成了無名魂。境遇稍佳的,死後與其他同鄉安葬,可以有塊石碑刻著「妙X信女 「,以妙經、妙衡或妙高註記她們曾經來此世間走過一遭。 

「丑業婦」丟盡祖國顏面 日本文學家夏目漱石稱她們是「丑業婦」。1900年9月,夏目漱石因為獲得日本文部省赴英國的公費留學,從橫濱搭乘遊輪經上海、香港、新加坡、檳城,通過蘇伊士運河負笈歐陸。彼時正值日本國力漸增,即將擠身殖民帝國之際,日本名士菁英往返歐亞間所停之處,經常能遇見同胞,其中自然也包含來此從事特種營業的日本婦女。

夏目漱石從新加坡捎給妻子的信中寫道,「日本人多為丑業婦,身穿印度長裙與棉縮緬外套,踩著一種特別夾腳鞋漫步街頭,讓人感到十分奇怪。」他還在英文筆記上提到這些丑業婦「……被貧窮追趕,躲避到世界的遠方,丟盡祖國顏面」。

唐行女人生 日本詩人與謝野寬於1911年11月在前往巴黎的旅程中,也對當時在新加坡從事賣春的日本婦女有所注意。他寫道,據說光在新加坡一地的日本娼妓就有六百四五十人之眾,若加上在印度、澳洲、南洋群島的總結起來則可能有六七千人。 

伊莉莎白女王出生時,其實日本頒發廢娼令已經六年,幾個位於英國殖民地的日本領事館大肆取締日本妓院。部分娼婦從良嫁給當地人,大部分的可憐女人最終返回日本,然而還有許多不幸染了梅毒或疫疾的,就地入土埋葬,無聲無寂地蒸發於人間。

上世紀70年代,日本社會將這些人統稱為「唐行女」(karayuki-san)。短短的稱號,卻是無數有血有肉的人生,這些與草木同宿的無名女性,雖與時代相近的伊莉莎白二世女王同為歷史堆疊的一部分,但是走入歷史的那一刻,卻有如雲泥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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