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於馬來西亞的何秀葶,在2022年之前依然身無國籍,「爸爸不太了解我作為無國籍兒童的難處,只在政府機構需要時,出面簽署一些文件。」同年9月領了身份證,她正式成為大馬人。那時,父親還在世,但不久後因癲癇入院,就再也醒不來了。配合父親節,《亞視新聞》與何秀葶談談缺席的父愛,何處來償?
「每次老師叫我們寫《我的媽媽》、《我的爸爸》那種作文時,我都很頭疼,因為我沒有一個對象去描寫,只能寫婆婆照顧我的故事。」自有印象以來,何秀葶就和婆婆住在彭亨州加叻。「我在雪蘭莪州加影出生,但當時因為發燒、生黃疸,身體不太好,婆婆知道後很緊張,把我抱回家鄉。從那時起,我就跟公公婆婆一起生活。」
父親和印尼籍的母親長年在外地的玻璃廠工作,何秀葶自幼便與他們聚少離多。從蹣跚學步、牙牙學語,再到入學上課,這些孩子成長的重要時刻,何秀葶翻遍了回憶,鮮少發現父母的影子。「在我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父母才搬回加叻。雖然住在同一個地區,但我們不常見面。」
尋找關愛的替代品 看到朋友被父母的關愛包圍,何秀葶會尋找替代品安慰自己,「那個階段,我會一直在想『婆婆就是我的爸媽』,催眠自己,把自己引導到『我也很幸福』的想法中。」
「婆婆是很傳統的家庭主婦,在我眼裡,她就是一個付出型的人,把那些孩子養大之後,也沒有想要從孩子身上得到回報。」對何秀葶而言,從小到大感受到最深刻的親情幾乎來自婆婆,「她很寵我,她就是通過寵愛代替教育,是有點過度溺愛。」她補充,「我從她身上得到很多很多的愛,導致性格變得有些自我。在學校團體相處的時候,我都會堅持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太會考慮朋友們的情緒,過後才意識到我好像說得太過分了。」
從洗衣到煮飯,婆婆盡力照顧何秀葶的日常所需,從來不讓孫女出現物質上的匱乏,但心理和教育方面的需求,卻是婆婆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遠遠不能滿足的。「我到小學二年級還是包著尿片的,直到大姑告訴婆婆,我才知道要自己去上廁所。婆婆也不太會教我應該要做一個怎樣的人。」
「別人的家庭,他們可能會跟爸爸媽媽、兄弟姐妹討論自己在學校的事情,或是自己遇到什麼困難等,可是我在家裡不太會講這些事情,跟婆婆也不會。」何秀葶說,「我覺得她不太理解我在講什麼,有時候她會用他們那代的思想,跟我說『算了啦』、『你不要想太多』,就是很難從她那裡得到安慰,所以久而久之我也不會跟她分享我遇到困難,還是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那個階段,我會一直在想『婆婆就是我的爸媽』,催眠自己,把自己引導到『我也很幸福』的想法中。」
年代不同,溝通不易 婆婆盡力彌補的愛,沒法替代何秀葶缺失的父愛及母愛,「她沒有傳授一些做人的大方向,或是一些價值觀的培養,畢竟跟出去工作的爸爸媽媽比,很多時候公公婆婆不太了解世界的變化,他們還活在自己的那個年代。」
在母親離開、父親離世之後,何秀葶也選擇離鄉,到出生地加影就讀大學,「我最近有發現,相較起其他朋友來說,我不太會戀家,基本上可能一個月回去一、兩次吧。」
「相比起我需要婆婆,更多的是婆婆需要我的陪伴。有時回家睡覺的時候,我會半夢半醒地意識到,婆婆會進來我的房間幫我蓋被子,並把我的公仔放在我懷裡,靜靜坐在床邊看著我5分鐘,就默默地離開了。」何秀葶認為,在婆婆眼裡,不管孫女長到多大,都還是小朋友,還是需要照顧及呵護。
9歲那年,母親一去不返 9歲的某一天,年幼懵懂的何秀葶看見母親收拾行李,準備逃離這個家。父親也因此動怒,動手打了母親,「在媽媽離開前的一段時間,就有提過爸爸打她,可是我之前沒看過,那天是唯一一次。」最終,家人阻止父親施暴,母親才成功跟隨朋友離開。
還沒來得及感受母愛,母親就這樣離家而去、離她而去。「我並沒有責怪她為什麼離開我,因為我覺得她是被迫離開的。」如今何秀葶已經21歲,與母親仍然沒有交集,「她在印尼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我覺得既然她都離開了,就不要再去打擾人家,因為我們其實也不太熟。」
「從小到大,我只是對媽媽的樣子有印象,但是她的性格是怎樣,我不太了解。」母親的離去,並沒有讓何秀葶和父親從此相依為命,「從小時候到我比較懂事的那個階段,我都很少見到我爸,所以跟他不太親近,自然而然地,長大後自己有些情緒的時候,也不會跟他說這些事情。」
何秀葶升上中學後,父親因為癲癇發作頻密,辭去工作回家鄉休養。後來病情惡化,父親反覆進出醫院,但照顧父親的重擔並沒有落在何秀葶身上,而是婆婆負責照顧,「她可能覺得自己的孩子,就要她去照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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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爸爸的癲癇早期是兩年發生一次,然後變成一年一次,之後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直到一年好幾次這樣。醫生有說爸爸的小腦已經萎縮,他也因為出過車禍導致腦袋有些瘀傷,所以小腦發育其實不太好,記憶力也不太好。」
「我知道他是病人」,何秀葶面露無奈接著說,「可是這些問題我也不是很想要再提起,因為我覺得這事情是他造成的。有時情緒一到的時候,我會覺得『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可是情緒平復之後,還是要理智地去想一下『也不能完全怪他』。」
父親的離世,對何秀葶而言並沒有少了一份精神寄託,「雖然這樣說有點不太好,但我覺得放下了心頭大石,因為他生病的那段時間,我其實滿大壓力的,婆婆也有很大壓力。」
「在2022年初吧,醫生也有說爸爸出院後可能不能自理。那段時間我們很緊張,去找護工、老人院,找了很多資料。」在醫生宣告父親死亡的那一刻,「我覺得婆婆終於不用再每天跑一趟,不用再為爸爸反反覆復的病情奔波。」
擺脫原生家庭的情緒困擾 「這就是我的命運。」何秀葶微笑著總結她的原生家庭故事,但總結並不是終點。台灣歌手林宥嘉的歌曲《勿忘你》,有句歌詞是這樣的:「不要忘記你曾是怎樣的一個小孩 / 不要忘記你曾希望變成怎樣的大人」。這句歌詞,也是何秀葶面子書的封面照片。
對於前一句,何秀葶是這樣理解的。「我希望長大之後,不要把我小時候受過的傷害帶給別人,儘量不要以我爸媽的方式對待別人,希自己能以一個比較善良、樂觀的態度看待身邊的人。」後一句,則是何秀葶期望的餘生。
「前陣子我剛過21歲生日,我有思考一下未來的走向。我在20歲之前,滿常會因為原生家庭的關係,給自己帶來很多情緒上的困擾。我希望在20到30歲這個階段,可以跳脫原生家庭這個情緒困境,把精神人格變成更獨立、更豐富,讓我可以去忽略我原生家庭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