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网民的心目中,北京大学数学系教授韦东奕已然成为一个现象级人物。他屡次登上热搜,并非因为接受媒体采访或经营个人形象,而是因为他长期坚持以极其朴素、近乎克制的方式生活。他常年穿着简单、重复的衣服,出行靠步行和公共运输,几乎不使用手机,对金钱与消费完全没有兴趣,甚至被称为“与现代社会断联的人”。
图源:维基百科
他是谁?从沉默天才到社交迷雾
许多网友被他手中那瓶矿泉水和一个馒头所震撼,更被他那口长期未治疗的牙齿、明显偏瘦的身形,以及不修边幅、毫无修饰的外貌所吸引——或者说,所困惑。他与这个时代主流价值观的割裂感,仿佛不是“另类”,而是来自另一种人类文明的注脚。
他被尊称为“韦神”,有人膜拜、有人模仿,也有人满心心疼。有人说他是“当代陶渊明”,也有人称他为“现代版的阿Q”,甚至有人呼吁国家能为他提供更好的照顾。然而,在这些热议的浪潮背后,一个更深刻、却常常被忽视的视角悄然浮现:韦东奕,或许正是典型的2E个体,是在一个尚未真正理解“神经多样性”的社会中孤独长大的成年人的缩影。
什么是2E与神经多样性?
所谓2E,是“Twice Exceptional”的缩写,意为“双重特殊”。最早由美国研究天才儿童的教育心理学家在20世纪70年代提出,用以描述那些既拥有超常智力,又面临学习、社交或行为障碍的个体。它强调“天赋”与“挑战”的共存,打破了“聪明就没有困难”的刻板印象。
2E个体往往在某些领域拥有远超常人的才能,如数学、音乐、语言或艺术;但与此同时,也常常伴随着神经发展的挑战,包括但不限于:
自闭症谱系障碍(ASD)
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ADHD)
学习障碍
情绪调节困难
高度敏感人格(HSP)
这些挑战并非疾病,而是大脑神经网络的一种天然变异。在神经多元化(Neurodiversity)框架中,这些“不同”被视为自然存在的人类差异,值得被接纳而非矫正。正如史丹福大学精神病学教授 Lawrence Fung 所指出的:“神经多样性代表了大脑运作方式的正常变异,而非病态。”
令人遗憾的是,这一概念在中文世界尚未被广泛采纳与传播,许多教育与社会系统依然以“缺陷”或“障碍”来评判这些孩子与成年人。希望这篇文章,能够作为推动理解与认知变革的一个起点,为华语世界提供一个看见2E、理解2E的窗口。
2E个体是神经多元谱系中最容易被误解的一群人。因为他们的“聪明”常掩盖了“困难”,外界只看得见他们的光,却看不见他们背后的挣扎。
超常智力下的执行困境
韦东奕正是这样一位集“天赋”与“脆弱”于一身的代表。据坊间推测,他的智商可能超过160——远高于普通人的平均水平(通常在90至110之间)。这类高认知潜能的个体,其大脑在处理抽象信息、模式识别和逻辑推理方面具备非凡优势,但同时也可能因神经系统的异质性而在日常生活中面对结构性困难。他的存在,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窗口,去理解2E这个群体的真实样貌。
刻板行为与感官世界
韦东奕拥有令人敬畏的数学天赋,但他的生活状态却常被旁人贴上“邋遢”“单一”“古怪”的标签。例如,有网友观察到他几乎每天在食堂点的都是相同的饭菜。这种近乎仪式化、缺乏变化的行为模式,在ASD个体中被称为“刻板行为”——它是他们自我安抚、维持秩序感的重要方式。
还有人用悲悯的语气称他“患有亚斯伯格综合征”,并祝他“早日治好”。这其实反映了公众对神经多元概念的巨大误解:首先,亚斯伯格并不是“病”,而是大脑功能运作的差异;其次,自2013年起,“亚斯伯格”已被医学界统一纳入ASD范畴。因此,根本不存在“治愈”不“治愈”的问题——我们该做的不是“改变他”,而是理解他。
从牙医预约到生活自理:更难的那部分
人们常常疑惑:一个可以解决复杂数学问题的人,为什么连牙齿出了问题都不去看医生?事实上,这种“生活照顾的失能”,在2E个体中并不罕见。这是执行功能障碍的体现。他们可能知道“应该去看牙医”,却无法启动行动机制,完成预约、请假、沟通、应对陌生环境等多个步骤。对他们来说,这些比解一道数学题还难。
他们也可能更能忍受身体痛苦,却无法承受面对他人、不确定过程或社交互动带来的情绪焦虑。此外,长期处于被误解或忽视的状态,也让他们习惯“独自处理一切”,对求助产生本能抗拒。这不是他们不想照顾自己,而是他们从未被教会如何跨出那一步。
社交不是拒绝,是过载
对很多2E个体而言,尤其是同时具有ASD特质的人来说,人际互动是一件比解数学题更困难的事情。他们并不是不要朋友,而是不知道如何开始、维持、退出一段社交。他们的大脑处理社交信息的方式不同,信息过载、语境解读困难,都会导致他们社交焦虑甚至社交退缩。有时候,独处不是冷漠,而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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