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她们到达新加坡之后,便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姐妹群体网络。一些妈姐甚至在同一个雇主家中“接力工作”,将彼此介绍入职、传授经验,构成了非血缘的“女性社群”。
(图片来自联合早报,图中的内容是晚年妈姐的生活)
和妈姐差不多同一时期来新加坡的,还有一群女性,她们是新加坡城市化建设中最坚实的奠基石,她们叫“红头巾”。
关于“红头巾”的故事,可以阅读《她们的汗水,撑起了新加坡城市化的地基》
“妈姐”和“红头巾”是这一代南来女性的两个面向——前者走入家宅内院,后者踏进工地街头。
一个是围裙上的油渍,一个是额头上的汗珠。
但她们的动机相似:为了谋生,为了独立,为了挣一口属于自己的饭吃。
上周末我去了Everton Road,这里曾经是新加坡本地画家叶耀宗(Yip Yew Chong)的创作起点。
他曾经毛遂自荐,请求这里店屋主人同意他作画。那面墙,最终成为了他人生的第一幅壁画,也成为妈姐第一次在城市中“重新出现”的所在。
他画的是一位扎了发髻、踩着木屐的妈姐,蹲在地上搓洗衣物,头上还晾晒了床单,身旁还有一张咖啡椅子,放碗的矮柜,还有来觅食的小鸡的一家。
很接地气,也很是有趣,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不过如今,这幅画已经不在了,我在Everton Road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在这幢店屋旁经过了好多回都没有找到。
直到第5次路过的时候,我在想不会就是这楼吧,看着真的很像呀,但是画呢?怎么没有了?不死心的我又上网找了照片,还真的是曾经的这里。
重新粉刷的外墙,已经没有了妈姐的影子,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这些墙上的淡去,正如她们在人们记忆中的隐退。
但妈姐,并没有完全消失。
我在牛车水的其他墙上,还看到几位妈姐的身影:一个在戏台前驻足听戏,一个抱着孩子在湿巴刹穿梭。
她们没有姓名,却被画笔记住;她们没有墓碑,却被城市收藏。
关于牛车水的壁画和画家叶耀宗的秘密签名,可以阅读《牛车水壁画里藏的猫,是画家的小秘密,也是城市的温柔》
妈姐的晚年生活得如何?
在新加坡拍摄的纪录片《自梳女》中,有一位妈姐叫香姐,服务雇主家四代人,雇主家的孩子——如今的海裕博士——视她为亲妈般供养。
香姐说,顺德老家有俗信:“女子不嫁,要挽发髻。若不梳发,死后会成孤魂野鬼。”
她终生未嫁,也未返乡生活,直到年老,依然与雇主子孙同住,吃饭、聊天,被接纳为家人,给她过生日。她说自己是幸运的。
但片中还有另一位妈姐来桂,住在“估哩房”,和两位老人一起靠微薄的继续费过日子。她坚持不接受福利部救济,自己卖报纸、洗衣、做针线。
她的身上,还有竹子一般的傲骨和节气,映照出一个时代南来女性的倔强与尊严。
而有些妈姐,在主人去世或家庭搬迁后,被送回中国老家。她们年老体衰,已无法适应早已陌生的故乡。亲戚有时视她们为“拖累”,房产问题、赡养问题接踵而至。
有的妈姐晚年独居在旧祠堂旁的小屋里,靠一点微薄的积蓄度日;有的还会想念新加坡,想念那些她照顾过的孩子——而那些孩子,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人生,却可能早已记不起她的名字。
妈姐不是母亲,但她们养育了无数人;她们不是亲人,却可能比亲人更亲。
她们站在最不显眼的位置——后厨、婴儿床边、洗衣间里,却是许多家庭不可或缺的存在。她们熟记孩子的哭声、雇主的口味、衣服的分类,却没人真正了解她们自己喜欢吃什么、想过怎样的人生。
她们没有留下太多影像,也没有留下后代。
她们的劳动无法被“绩效”衡量,也不被写进“建设新加坡”的叙事中。但她们确确实实,用身体的劳动,情感的投入,为整个南洋社会的家庭生活打下了基础。
而她们的精神,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令人动容:选择不嫁、选择远行、选择独立、选择用沉默承受生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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