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季羡林并称南饶北季,与新加坡这段渊源很多人都不知道

2021-12-12     于晏     10893

编按:饶宗颐先生(1917-2018)1968年至1973年曾在新加坡大学中文系任教。此事因材料缺失,缘于目前有关饶先生的传记、事迹、年表、研究等或失之简略,语焉不详,或文献不征,颇有纰漏,或辗转传抄,谬误衍生。

澳门大学历史系教授杨斌搜寻新加坡本地档案,梳理有关文献,相互比较甄别,并寻访新加坡耆老,问诸遗事,对饶先生星洲事迹著文如下。

缘起

饶宗颐 1968年秋执掌新加坡大学中文系,到1973年秋离开,时间虽短,却是他盛年时期一段非常重要的经历;也是他研究、创作、国际交流的爆发期之一。因此,有关饶宗颐的各种简历、年表、传记都不能不提到。可是,所有的相关记载,均失之简略,或一笔带过,或谬误间杂。

关于此事,饶宗颐本人距其离开新加坡大学最近的回忆是1976年8月。他在为《新加坡古事记》记跋时回忆:“一九六六年夏,余在法京,忽接已故星洲大学林大波教授函,以该校中文系首任讲座教授见邀,心许之而未敢遽应也,迟延至一九六八年杪始莅星洲。”

他与季羡林并称南饶北季,与新加坡这段渊源很多人都不知道

按,当时聘用饶宗颐的是新加坡大学(The University of Singapore), 1980年新加坡大学和南洋大学(Nanyang University)合并成为新加坡国立大学(The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简称国大或者新国大,沿用至今。不过,饶宗颐回忆中提到所谓新加坡大学校长林大波纯属误会。1965年至1967年担任新加坡大学的校长 (Vice Chancellor) 的是林溪茂,其英文名字为Lim Tay Boh (1913-1967),被误译为林大波。饶宗颐虽然是林溪茂聘请的,可是两人之间并没有见过面;聘请前后的通信以及聘书,按照新加坡的习惯,都是以英文进行,林溪茂的署名为Lim Tay Boh。因此,饶宗颐1976年的回忆是根据此英文名而被记录为林大波,随后大家都没有查证,以致讹传。

为何南下?

那么,新加坡大学为什么聘请饶宗颐呢?饶宗颐又为什么决定离开培育他多年的香港大学南下新加坡呢?

1960年代中期的饶宗颐正当壮年,其学术成就不仅在海外华人世界广为人知,在国际汉学界也是鼎鼎大名。1962年,饶宗颐因其大作《殷代贞卜人物通考》获得法兰西文学院(Académie des Inscriptions et Belles-Lettres)颁发的儒莲奖(Prix Stanislas Julien)。该奖以法国汉学家儒莲(Stanislas Julien)命名,于1872年创立,可谓是国际汉学界的最高荣誉。此前此后,饶宗颐游学日本、印度、欧美,一时交往,都是国际学术界的巨擘,其学问、见识和人脉可谓渐入佳境渐入盛境!而儒莲奖大大扩大了饶宗颐在国际上的知名度,这应该是新加坡大学聘请饶宗颐的重要考量。须知,新加坡大学承袭英制,一个系的教授只有一两个,遑论讲座教授的头衔!此外,除了饶宗颐的学术成就,林溪茂还要借重饶宗颐的行政能力、学术资源和人脉,聘其担任系主任一职,服务行政,为中文系的教学研究以及人才培养规划蓝图。以此论之,林溪茂和新加坡大学对于饶宗颐是非常器重的;饶宗颐对于这个职位,应该也是满意的,认为自己能够有所作为。当时友朋也是这样期许的。

那么,具体招聘经过如何?亦不可考。惟德国汉学家傅吾康 (Wolfgang Franke,1912-2007) 的回忆或可一窥端倪。1968年,傅吾康在吉隆坡马来亚大学中文系任客座教授。是年9月底,傅吾康途径新加坡,“拜访了还不太熟悉的饶宗颐,他现在是新加坡大学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贺光中离职后,新大要重新招聘新主任,曾邀请我去做评审。申请人当中没有谁的学术资格比得上饶宗颐,他是大学自中文系成立以来聘请的唯一具有国际水平的学者,虽然为期很短。饶宗颐的学术贡献尤其得到了当时法国汉学元老戴密微的赞赏。” 以傅吾康的回忆分析,新加坡大学为中文系这个职位曾经公开招聘,傅吾康是评审委员会委员之一,而饶宗颐递交了申请;在相关的申请人当中,饶宗颐学术成就最为突出,因而脱颖而出,被选定聘用。

饶宗颐去新加坡之前,香港的友朋门生为之高兴,特地编写了《饶宗颐教授南游赠别论文集》,作者包括罗香林、严耕望、罗慷烈等人。罗香林的“序”文可以一窥当时人们对于饶宗颐去新加坡的冀望。罗香林指出,南洋尤其是星马地区,清末一向是文人南下的首选之地,中华遗风犹在,前贤有康有为、黄公度等人。而饶宗颐诗书画学术无一不精,其去南洋,前途自然大有可观。罗香林遂预测云:“今饶子不徒以学术蜚声,自诗古文辞赋长短句,至于绘事雅琴,无有不精绝者。余固知异日南中父老之人物指点相告曰:此畴者饶某居停之所也,授业之坛也,著画之斋也,题诗之壁也,鼓琴之台也,入画之树也。夫岂惟南中之人物山川草木鸟兽虫鱼,有所资于饶子哉!” 罗香林的这篇序,描述了友朋之厚望,也反应了饶宗颐的心声。然而,结果却是大相径庭,令人唏嘘。五十年后,不但饶宗颐居停不为人知,连其执教事迹亦早已鲜为人知!

因何离去?

不料,在新加坡的几年却和期许相背,饶宗颐非常不愉快。最后,原来九年的合约仅五年就黯然终止,而这五年当中,饶先生也小半时间在美国、台湾等地游学访问,真正问事不过三年多而已。这其中的原因,饶先生本人有过回忆,大致是对新加坡压制中国文化不满。胡晓明采访时,饶宗颐回忆说,“1968年到1973年,我在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任首任教授兼系主任,有五年时间。我在新加坡时心情不大好,那个时候,新加坡政府压中国文化,所以后来我就跑掉了。新加坡本来请我担任九年系主任,但是我到了第五年待不下去,因为我在那里做唯一的一所大学即国立大学中文系的教授,而政府却根本不提倡中国文化,之提倡中国语,没有‘文’,只学华语就够了,害怕中国文化,对大陆非常怕。时代的转变非常有意思。我不能再住下去。《新加坡古事记》是在新加坡时编的,应该在那里出版年,可是至今才在香港出版。所以我的旧诗集取名《冰炭集》,如冰与炭。这跟当时的心情有关。假如我不以中国文化为重,而以个人的生活为重,我就不会这样了,生活待遇上那是很不错的。所以我离开之后,反而做了许多事情。我完全以中国文化做主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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