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教教師的新聞最近鬧得滿城風雨,我只想說,當一個幼教老師蹲下身子,微笑著面對孩子時,她要收藏起多少生活的辛酸和無奈。然而家庭和個人的壓力姑且不論,來自家長和學校管理層的壓力則不是外界所能知曉。
作者指出,老師是人不是神,家長做不到的,很多時候老師也做不到。身為幼教所以面對來自家長和學校管理層的壓力則不是外界所能知曉。(示意圖)
兀蘭和蔡厝港兩起幼兒園事件看似無關聯,但都有一個共同關鍵詞「喂水」。老師會如此執著於喂水,與家長不無關係。在我多年職業生涯中,無數次聽到這樣的要求:「老師,我的孩子一天必須喝完三瓶水」「我的孩子必須上午喝完一瓶水,下午再喝完一瓶水」,或者是這樣的指責:「老師,為什麼我孩子連一瓶水都沒喝完?」除此,我們還要儘量滿足其他形形色色的要求:「我的孩子不能在學校撞到或跌倒」「我的孩子不能被蚊子咬」,面對這些要求,我總是有一種無力感:老師是人不是神,家長做不到的,很多時候老師也做不到。
學校管理層處於教師和家長的中間,當矛盾發生時,優質的管理層能起到緩衝作用,低水準的管理層就會把矛盾轉化成壓力,變本加厲地強加在教師頭上。除此之外,管理層還要負責大到人力成本控制,小到選擇主題版邊框顏色等事務,當這些安排混亂不合理的時候,就會變成量級不同的壓力。
最廣泛也影響最深遠的壓力,是來自學前教育系統。我2013年學前教育專業畢業至今,常聽同事或同學談論SPARK(新加坡學前教育認證框架)考核有多麼嚴格,據說在考核之前,很多學前中心的教師都要徹夜加班好幾天,才能勉強達標。很意外,2021年5月我所工作的中心順利通過考核,而我們只在五一勞動節加班一天而已,我問校長原因?她說:」因為SPARK的那些要求我們都放在平時工作中完成了。」
以下是我平時最基本的工作量:堂課教具製作大部分在工作以外時間完成,每天的教學計劃調整和評估須要在工作以外時間完成;每學期每班六個區角活動一共兩班12個區角,分成三個發展層次設計,也就是36個活動,36個用具,36份介紹須要在工作以外時間完成;每星期的幼兒觀察要當場記錄,並在工作以外時間整理;每學期的幼兒六大領域發展評估,須要在工作以外時間完成;年中和年尾的評估,對每個孩子必須進行六個領域大約100多個項目的測評,我當時一共有兩個班36個孩子,也就是說要完成將近4000個測評,這些是必須在工作之外的時間整理完成。每學期分別有四周的探索課程,從課程設計、教學計劃、教具製作到最後的總結報告,都要在工作以外時間完成。除此之外,我曾在2021年第一個學期利用工作以外時間完成56個教案設計,設計這些教案的燒腦程度不亞於會計師和分析師的工作。
這些工作時間以外的工作啃噬著我們的健康,也耗干我們的熱情,反思這些年的學前教育理念發展,總是在做加法,推動教師如何做到專業更專業,卻忽視了教育的本源:與孩子充滿愛的相處。每當全身心與孩子投入教學活動時,總會忽然驚覺:忘了拍照記錄!然後是各種補救。
每當坐在電腦前打各種評估報告時,腦海里總是閃現孩提時白天寄養在保姆家的情景,那時保姆坐在藤椅上,我坐在她膝蓋上,她嘴裡唱著不成章法的兒歌,我咿咿呀呀地跟著。很多年過去了,我與人相處總是心存善意,一人獨處時也能與文字和音樂相伴不覺寂寞,我知道這份內心的豐盈,與那膝頭的溫暖和不成章法的兒歌有關。
多想與孩子們也能這樣淳樸簡單的相處啊!
這段時間的新聞沸沸揚揚,每個人都在指責相關教師,我也一度站在同樣立場參與聲討,但當我深入了解情況,那一瞬間就從道德的制高點滑落到塵埃里,我可以選擇沉默,裝作與己無關,但我努力讓自己從塵埃里站起來,要為同在學前教育一線奮鬥的教師吶喊出不同的聲音:如果您是家長,請對我們的工作多一份理解和尊重,如果您是相關部門領導,請在力所能及的範圍為我們減壓,如果兩者都不是,請您懷著一顆包容的心傾聽我們的聲音。
(作者是學前教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