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新加坡总理的政治生涯里头一次,全程用福建话发表演说

2023-12-13     缘分     10668

面对吴作栋抛出的“补选当大选”策略,民主党在竞选初期原本谨慎应战,不敢公然以胜选为目标,惟恐被视为野心过大想要推翻吴作栋政府,或会引起选民反感。只是,眼看民间支持度愈发高涨,民主党在党魁詹时中的领导下也丢失了战略纪律。民主党开始辩称,吴作栋并非不可取代,没了吴作栋,一切仍会如常运作。他们嘲讽吴作栋只不过是李光耀接班人退而求其次的第二人选,戏称他如果败选, 反而能迎来原本的第一人选陈庆炎执掌政府。詹时中说:“不把票 投给吴作栋,就是为新加坡做了件好事。你就是在为原来的第一人选投票。新加坡不会没了吴作栋就垮了。所有关于局势不稳定的说法全是一派胡言。”民主党团队候选人萧泉福进一步补充说,李光耀还在内阁效力,所以即使吴作栋输了,新加坡也绝不会陷入混局。他说: “没了吴作栋,人民行动党也死不了。”

这位新加坡总理的政治生涯里头一次,全程用福建话发表演说

这股迅速膨胀的政治野心,却正符合了吴作栋的棋盘布局。他要的就是冲高这场地方补选的赌注,将它拉升到全国大选层级,而詹时中和其团队正好就加大了这场选举的筹码。正如人民行动党选后检讨报告所言:“选情出现了出乎意料的逆转,在公众眼中,民主党才是那个狂妄自大的政党。”吴作栋借着这股竞选势头,再次提醒选民这不只是一场补选。他如果败选,则意味着换政府,甚至警告说这个国家的下一任总理可能会是詹时中。

媒体也谈到万一吴作栋败选,新加坡可能又将举行另一场闪电大选。有读者投函《海峡时报》交流版,描绘吴作栋落选后陈庆炎接替总理一职的可能局面,而民主党也势必在来届大选强力出击挑战执政党。这名读者写道:“直截了当地说,马林百列集选区的选民将在明天决定他们是否要改变现有政府。”吴作栋呼吁选民切勿为了一时的异想天开而将自己的前途当儿戏。他在一场群众大会上说:“这可不是在打弹珠。”

吴作栋还有另一个杀手锏。政治生涯里头一次,他全程用福建话(闽南语)发表演说。福建话是他自小在家中常说的语言,也是许多老一辈新加坡人的共通语。在这么一个全国由上而下提倡“讲华语运动”的社会,华族方言已然在官方渠道上绝迹好几十年了;一国总理突然一反常态之举,立刻予人耳目一新之感,却也带点儿颠覆权威的意味。吴作栋接受本书访问时说,当时在这场补选的第一场群众大会上,他看到现场来了不少年长者,于是心血来潮,把事先准备好的 华语讲稿搁在一边,改而用福建话即兴演说。“我讲华语不能没有讲稿。可是福建话是我的母语啊,我完全可以用简单的福建话脱稿演说。”他忆述起当天晚上群众大会上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当我记不起或不懂得某些词汇怎么说,我会向现场的群众求助,大家都很热情地在台下用福建话大声回答我。与群众的互动很热络。大家都乐在其中。”

民间反应出奇地好。媒体为之惊叹,竞相报道宣传吴作栋从权 力最顶端发动的这场语言叛变。《商业时报》标题是:〈作栋以福 建话冲锋陷阵〉4。消息很快不胫而走,更多群众纷纷前来亲眼见证 这项罕见的“壮举”。吴作栋忆述:“我听说德士司机议论纷纷,说 ‘总理讲福建话啊’。所以,好多人来听。”可是李光耀不吃这一 套,他提醒吴作栋,用福建话演讲与官方倡导的讲华语运动精神背道 而驰。“我等于是在向人民发出信号:福建话并没有被禁。电视上确 实禁止使用福建话,如果我身为总理都可以公开说福建话,那政府要怎么禁止民间说福建话?”5 吴作栋分享着他的前任给自己的提醒, 一边暗自发笑。“可是我先得跟选民沟通,引起共鸣啊。我不确定他们是否愿意让我上电视说福建话。但这是一场选举;我说,你先得建立联系,抓住群众的心,才可能胜选。必要的话,不得不说福建话。他明白的。”

前后两任领导人之间的默契,进一步化为动力,让人民行动党在这场补选中势如破竹。恩师两度现身行动党群众大会现场,为徒弟站台打气。其中一场,群众大会进入尾声时下起了毛毛细雨,李光耀为吴作栋撑著伞,两人在台上并肩而坐。此情此景定格为历史性的新闻照片,隔天见诸各大报章,其象征意义再清楚不过——哪怕风雨再飘摇,李光耀和整个人民行动党都愿意充当吴作栋最坚实的后盾。

问:您在这场补选不久前刚升任人民行动党秘书长,正式接过党领导权。升任党魁对这场补选有多大帮助?

答:没什么关系。我在无惊无喜的情况下接任总理,又在无惊无喜的情况下成为行动党党魁。这就是李光耀的作风,我也吸收了:政治从来不需要制造惊喜。

问:这对报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答:李光耀在我们的一次例常的午餐会上告诉我,他准备在下一次中委会议上卸下秘书长职务。他已经把国家领导棒子交了给我,接下来是党的领导权。我也不觉得特别兴奋。我说好。之后的中委会就确定了权力交接。

问:您认为是什么原因让他认为是时候交棒了?

答:他之前告诉过我,他打算留任党秘书长“多一届”,而他果然说到做到。他想必是观察我一段时候了,也作出了结论, 知道我不是一个会为权力昏了头的人,也是个足以胜任的领 导。要是他延迟交棒,就会显得恋栈,或者对我缺乏信心。

问:《纽约客》1992年1月刊一篇关于新加坡的文章一度引起很 大的关注,文章引述一名欧洲外交官的话,说您“可能是全 世界唯一不掌管自己所属政党的政府首脑”。面对这些犀利 评论,您有什么感受?

答:《纽约客》那篇文章要说的是,我还不算是领导人。李光耀 才是真正的领导人,我“只不过”是总理而已。我完全不受影响,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光耀也很清楚他在做什 么。他领导这个政府这么多年了,为新加坡建立起完善的体 制。他不会认为接班人可以就这么接过棒子,在一夜间就有 能力治理国家。无论是政府还是政党,都是他一手形塑的, 也依循着他的思维、他的方向发展。要交棒给一位新总理, 总需要一段过渡期,这也是很合理的。

问:可是接任秘书长不会至少让您感觉政权交接总算圆满完成 吗?

答:是不是“圆满完成”,我不是太在乎。我是总理却不是党秘书长,日子还是一样过。再说了,李光耀还在内阁。这就是我们的作业方式。重点是确保内阁有效运作、政府有所表现、国家继续发展。

问:可是正如您在传记第一辑说过的,您接任总理的第一年,因为他还是行动党秘书长,所以他可以随时把您换掉。后来您终于接过党领导权了,这是否意味着他就不再有这个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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