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系列 02

聖淘沙島 Sentosa

新加坡是聞名世界的花園城市，不少治理經驗備受中國大陸推崇，有很長一段時間，每年都有很多中國官員被派往新加坡學習。

廈門大約是國內地理環境與新加坡最為相似的城市，主政官員曾一度想仿照新加坡，將鼓浪嶼上的原居民都搬出去，打造一個廈門的「聖淘沙」。

令他們意外的是，這個計劃遭到了民眾強烈的反對，最後只把機關單位和國有企業搬離了鼓浪嶼，搬出去的醫院、學校陸陸續續又搬了回來。廈門市領導畢竟不像新加坡總理那麼說一不二，這是廈門的幸運。

幸運也是有代價的。

環球影城、賭場、海洋館、高爾夫球場和濱海沙灘，聖淘沙是一個充滿歡樂的旅遊島，人們的臉上輕鬆愜意，享受著新加坡海峽（馬六甲海峽的一段）帶來的滾滾財富和微涼海風。這裡對新加坡而言是業態補充和度假之地，變現能力遠超如今是世界文化遺產的鼓浪嶼。

可話又說回來，放到歷史的長河中，假如聖淘沙被抹平，也不會令人多麼惋惜。

只是我這麼說，那些飛過聖淘沙椰林上空的鳥兒和在海灘上踱步的圓鼻巨蜥，大約是不同意的。對它們而言，這裡是不可替代的家園。

下飛機去酒店辦好住宿後，我立刻換了一身「沙灘風」的衣服直奔聖淘沙島。目的地是小島南端的遊客打卡地「亞洲大陸最南端」。

其實這只是一個概念，並非絕對意義上的最南端。我自小著迷於地理，新加坡海峽作為赫赫有名的馬六甲海峽的一小段，有機會當然要來親眼目睹一番。

地圖上窄得容不下一道馬克筆畫過的海峽，現實中竟然一眼望不到對岸，視野里壅塞著大大小小的貨輪，可謂熙熙攘攘，利來利往。

忽然間天空傳來巨大的噪音，這才發現是軍用直升機吊著新加坡國旗在海峽上空巡遊。

紅白二色外加星星與月亮，據說是融合了中國和馬來西亞兩國的諸多元素。

飛機越來越多，最後戰鬥機和加油機都上場了，新加坡雖是彈丸之地，卻很明白國防力量的重要性。不會像當年烏克蘭那樣傻乎乎地自毀長城——畢竟這裡有華人幾千年的博弈智慧。

突如其來的巨大噪音驚起不少鳥兒，它們飛得實在是太快了，我又是初來乍到，對這裡的鳥類並不熟悉，很難從急速而過的背影分辨一二。

譬如猛然看到一隻白色的大鳥扑打著翅膀從頭頂飛過，落入樹林背後無影無蹤，你說它會是戈氏鳳頭鸚鵡還是小葵花鳳頭鸚鵡？

看到一隻綠色的鴿子在路兩邊的樹冠里飛過來飛過去，卻半秒種安安靜靜的觀察時間都不給你，如何分辨它們是紅頸綠鳩還是新加坡一大堆叫別的名字的綠鳩？哎……真叫人焦頭爛額。

斑皇鳩倒是被認出來了，因為它那身色彩搭配，就像是黑白無常合體，在鳩鴿類中實屬異類。可即便被認出來了，它似乎也並不想被我拍下來，消失的速度比我口袋裡的錢在新加坡花得還要快。我查了一下，2024年新加坡的人均GDP大約是廈門的6倍，日常消費大約是廈門的3-4倍價格，其實也算公道。

人有錢了，會顯得寬容一些，對周邊的通常會更友好，不太計較。倉廩實而知禮節，大體就是這麼回事。

新加坡在發展過程中不是沒有破壞生態環境，一百多年前在英國人手裡就建立的自然保護區，建國沒多久，原始森林面積就被砍得只剩了1/10。好在這裡水熱條件實在是很好，經濟騰飛之後，保護意識也隨之有了，幾十年的功夫，大樹又重新長了起來，高挑的龍腦樟科植物與巨大的犀鳥以及諸多猛禽，宣告著新加坡在生態恢復方面優等生的地位。

即便在聖淘沙這樣一個定位旅遊島的小島上，森林覆蓋率和爭奇鬥豔的花兒種類都超出了我的想像。這裡的植被幾乎毫無例外都是人工種植的，但是新加坡對植物的管理顯然已經度過了動輒打農藥除雜草的階段，而是著眼於恢復生態。所以除了人行密集處有明顯的打理之外，林子裡皆是宛若天成，以至於突然冒出來一隻藍孔雀，我還要尋思半天，這究竟是野生的還是動物園裡逃逸出來的？

聖淘沙上各國遊客都很多，最多的無疑是中國人。見我拿著長焦相機和望遠鏡，有人跟我說看見了穿山甲在爬。我一聽激動不已，馬來亞穿山甲？那可是IUCN紅色名錄【1】上的極危物種。這種美事我也能撞上？！

那人給我指了地點，「謝謝」兩字還沒說完，我人就衝出去了。不出意外，撲了個空。輕言放棄是不對的，所以我繼續轉悠，全然不顧頭頂就有漂亮的黃色花蜜鳥在飛。

慢慢的，我的意識漸漸清醒起來——不對啊，穿山甲是夜行動物，怎麼可能如那人所言在大白天爬了半小時？而且這地方人來人往，穿山甲是出了名的膽小鬼，不該啊！不過人家也沒有騙我的必要嘛……

正思前想後，猛然看到旁邊的沙灘上，一隻圓鼻巨蜥在踱步緩行，瞬間恍然大悟。我高估了群眾們對野生物種的認知能力。沒有馬來亞穿山甲，有圓鼻巨蜥也行啊，對一個野生動植物觀察愛好者而言，沒見過的都是好的。

我在緬甸、泰國和越南，都有過與體態更為巨大的水巨蜥近距離相遇的經歷，所以面對眼前這隻剛剛一米出頭的蜥蜴，並不會有絲毫的畏懼感，但顯然沙灘上有不少人是第一次看到此類生物，驚呼此起彼伏。

這隻圓鼻巨蜥早已習以為常，繼續優哉游哉地沿著沙灘邊的海岸線晃悠，時不時地吞吐著末端分叉的藍紫色長舌，感受著空氣里混雜的各種氣味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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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四肢強健，鱗如鎧甲，渾身布滿了由銅錢狀花斑組成的一道道環紋。這些紋路已不夠清晰，說明它是只成年個體——圓鼻巨蜥身上的紋飾可能具有恫嚇天敵的作用，小時候清晰可鑑，長大了則會漸漸淡去。

在動物界，圓鼻巨蜥其實算性格兇猛的，不過它好像知道不能惹人類，所以在東南亞很多地方，它都與人類是近鄰，相安無事，數量也很龐大。中國的海南、兩廣的濱海及雲南南部，是圓鼻巨蜥的天然分布北緣。

在中國，它被人尊稱之為「五爪金龍」，卻也因此淪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據說是因為經濟價值高才一度慘遭毒手。混雜的世道里，莊子的無用才能生存，確實是大智慧。

一隻白額燕鷗飛到椰林上空，快速地扇動翅膀，以捕食時近乎懸停的姿態，俯瞰著沙灘上的比基尼美女和裹得嚴嚴實實的穆斯林女性。

它會不會覺得眼前的場景很奇怪？又或者，聖淘沙哈利波特的魔法館裡，那些帶有神秘力量的魔杖，儘管標籤上都是Made in China，價格卻和中國普通人的消費能力關係遙遠。這會不會是另一種奇怪？

海風吹得人渾身舒暢。站在亞洲大陸最南端的高台上眺望，落日欲沉西海，雲霞緋紅一片。天與海之間，為8月份國慶典禮做準備的新加坡空軍編隊表演，操練還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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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UCN，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紅色名錄，即「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IUCN Red List of Threatened Species）

本人已經出版的書籍有：《從野性到感性》、《飛悅四季》、《走！跟著山鷹去觀鳥/識花草/訪古蹟》系列三本、《濱海小飛俠》（童話）、《兒子娃娃——山鷹的新疆遊記》。

書籍入選教育部全國中小學圖書館推薦目錄、上海優秀科普書籍、福建省優秀科普書籍、2024南方出版集團年度好書、文化潤疆工程等諸多榮譽。目前除《兒子娃娃》已絕版外，其餘幾本在噹噹、淘寶、京東等各大網站均有銷售，歡迎選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