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南洋理工大學三名學生因使用生成式人工智慧（GenAI）完成作業被記零分，校方給出的理由是：作業中存在虛構的參考文獻、統計數據或失效的網絡連結。這一事件多日來在社媒平台鬧得沸沸揚揚、眾說紛紜，本地主流與非主流媒體也相繼跟進，持續報道事件進展。

此次涉事的論文作業在學生期末成績中占比高達45%，零分處罰不僅會顯著拉低平均績點（GPA），更會在他們的檔案中留下定性為「學術欺詐」的永久警告，對於日後的升學求職都會產生深遠的負面影響。

南大的立場很明確：課程講師已在整個學期多次強調"禁用AI"，違者零分。校方秉持的理念是，虛構文獻損害學術誠信，必須嚴懲。

其中一名論文獲零分的南大學生6月19日在Reddit發文稱，儘管自己提交了谷歌文檔版本歷史、通過Draftback擴展程序記錄的完整寫作過程，以及過往論文樣本等證據，校方仍拒絕重新審議判罰決定。（Reddit網站截圖）

但其中一名涉事學生在論壇平台Reddit上反駁校方說法，稱南大聲明包含"多項可被證據推翻的虛假信息"，並將長達11頁的「證據」上傳至谷歌雲端硬碟公之於眾。

她指出，所謂"虛構的參考文獻"實為作者姓名或文章標題的拼寫錯誤。此外，校方所指控的「AI論文寫作服務」，實際上只是一款免費的引用排序工具StudyCrumb。她解釋道：

「這僅僅是一個能按字母順序排列參考文獻的網站，通過谷歌搜索『按字母A到Z為文獻引用排序』，這個網站就在搜索結果的前幾位。」

這名學生批評南大將常規工具與AI混淆，並且強調課程指南僅禁止使用AI生成論文內容，而從未對引用格式工具作出限制。她也由此拋出一個尖銳問題：

當AI只是作為輔助整理資料的工具，而非直接生成內容的「寫手」時，是否應被全盤否定？

中國高考的"AI封鎖"：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無獨有偶，就在南大「零分作業」事件發酵的兩周前，中國也上演了一場更為極端的AI管控——高考期間，多個基於AI的聊天機器人和應用程式被暫時禁用，以防止考生利用這些工具作弊。

騰訊、阿里巴巴等公司旗下的AI聊天機器人應用程式，在6月7日至10日高考進行期間暫停圖片識別服務，防止考生拍照搜題，也屏蔽所有試題相關查詢。當用戶詢問原因時，機器人統一回覆：

「為保障高考公平，該功能在考試期間不可使用。」

作為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大學入學選拔考試，這場「AI封鎖」波及範圍極廣，不僅直接影響逾1330萬名考生，也殃及未參與考試的普通用戶。

耐人尋味的是，中國在對AI功能「嚴防死守」的同時，也積極將AI技術引入監考領域。據中國官方英文媒體中國日報網報道，高考期間，江西、湖北、廣東等省都啟用實時AI監考系統，例如通過攝像頭捕捉實時考場畫面，藉助AI算法自動匹配40種異常行為模型，考生間的細微動作、物品傳遞等可疑行為都能被精準監測，在經監考員人工核驗前便會觸發預警。

2019年，新加坡英華學校（自主）已開始測試用AI技術識別考生異常行為，包括在考場內部署閉路攝像機，將實時畫面傳輸到考場前方一個放置得不顯眼的螢幕上。（聯合早報）

兩種應對模式　同樣的博弈困局

無論是在新加坡，還是在AI技術飛速發展的中國，當AI工具正在顛覆傳統考試模式時，教育體系都陷入緊急「自救」狀態，紛紛探索適應性方案。

根據《海峽時報》2024年的報道，包括南大在內的新加坡六所公立大學，均允許學生在遵守學術誠信的前提下，使用AI工具完成作業。整體來看，本地教育界對在考試中使用AI秉持的原則是：鼓勵AI輔助學習，但堅決杜絕直接代寫行為。

這種相對靈活的模式，雖然給予師生一定操作空間，但對於AI代筆的裁定可能缺乏更明確的依據和界定。此次南大「零分作業」事件便顯示，當學術評價中對使用AI的規則界定模糊不清時，極易引發爭議，讓學生對評定程序的公正性產生質疑。

反觀中國，直接要求科技公司關閉AI功能的做法，雖能高效降低作弊風險，卻也顯得簡單粗暴。這種「一刀切」的方式不可避免地會「誤傷」普通用戶，犧牲他們的正常使用權益。

南大的「零分懲戒」和中國高考的「AI封鎖」，不過是教育評估與AI博弈的開端。當教育界還在為「是否禁用AI」爭論不休，傳統教育評估體系尚未適應AI時代的快速變革時，AI技術早已跑得更遠。

如今，AI不僅能撰寫論文、解答難題，甚至可以模擬人類思維，這迫使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教育的本質：我們究竟要考核學生的哪些能力？

教育評估的方向是否應該轉變為：如何精準向AI下達指令，獲取理想結果；如何藉助AI輔助學習，高效篩選精準資料，避免被海量無關信息干擾；當AI「無中生有」杜撰參考文獻和數據時，怎樣及時識別並驗證真偽。

未來，提示工程（Prompt Engineering）能力，即引導生成式AI更有意義地與使用者互動的技能，或許會如同使用搜尋引擎一樣，成為學生必備的基礎能力。而教育體系也亟需找到平衡點，既要有效防範利用AI作弊的行為，又不能扼殺技術創新的活力。否則，我們可能陷入一場永無止境的「AI攻防戰」，而最終的輸家，永遠是學生。